趁早见

笑一个吧:D

济南的冬天

风戏

【北国】_12:00

上一棒老师:@浮生六记 

下一棒老师:@禾白少二 

BGM:《夜车》-曾轶可



那是他。背着书包,耳机悬挂着搭在耳朵上,看起来像是从什么课外班刚回来,把自己就那样懒散的丢到了公交车的最后一排。


马嘉祺跟上前去,掏出一枚印花新颖的硬币递给他:“这是香港的纪念币,你既然不想要我还你钱,这个就当感谢你吧。”他接下,拿在手里打量摩挲,看起来很开心。


那是严浩翔十七岁那年的事,正值2017年隆冬,公交车顶和侧面被压下来的柳条拍打着,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从开着的车窗缝里溢进来。2017年的时候济南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城市规划,唯独这一朝一夕养起来的参天大树,包裹着几十年的小城感未曾散去。


父亲每每讲起自己的家乡,总会衬着《济南的冬天》一起说给马嘉祺。从小出生在香港繁茂区的马嘉祺听不懂也听不进,他从来以为的市井都是阳光繁盛之下的市民早茶,生活便利却又缓慢。这就更衬得济南笨拙,2017年的济南别说地铁,就连公交车也只能投币登程,刚刚落地的马嘉祺这才没了着落。


幸好遇到了他。在马嘉祺上车的间隙从远处匆匆跑来的学生仔。书包在身后左右摇晃着,像是要把这男生单薄的身子骨带倒似的。学生仔惯有他这个年纪独特的纯良和叛逆,马嘉祺追在后头,要加他联系方式转钱。学生仔摆摆手,好像说了“也就两块”之类的话,总而言之,就发生了上面那一幕。


又是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拜托师傅能不能借给他一些零钱,他可以用微信转账的方式归还。穿着和上午一样的衣服,蓬松厚实的黑色羽绒服,显得脑袋小小一个。


马嘉祺从里屋走到外面来,意在询问师傅的灯何时能修好,之后好来修理父亲的表。他为何在这里。父亲年轻时有一块做工精良的腕表,那个看起来老旧又价格不菲的表被当作传家宝一样,在父亲去世后传到了马嘉祺手中。父亲的遗愿一大部分都寄托在这表上,如今因为上了年岁发生了故障,马嘉祺于心不忍,多处问诊却四处碰壁。表是九十年代父亲离家前得到的礼物。俗套,太过俗套。马嘉祺原是不相信这表只在济南才有得救,但事实不容他趾高气昂。“那好吧。”他叹叹气,终于还是妥协:“等我回国之后,就去济南一趟。”


他又为何在这里?那个年轻的学生仔,看起来那样可怜。马嘉祺的催促还没能说完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有些惊喜,这维修的店家开在济南市的边缘部分,周围很是荒凉。而如今又是隆冬夜的十点冒头,所以,他为何在这里?


学生仔叫严浩翔,父母亲取名时不知道注入了什么样美好的期望在里面,但严浩翔已如他的名字那样自由。到底是十七岁本该如此,还是特殊的家庭叫他如此,说不清楚。父母亲从严浩翔大约十三四岁就开始上晚班,那是为了家庭生计逼不得已的决定。可怜那时的小小孩,忽然要每晚放学后独自守在一个不大的家里。


严浩翔是在十五岁时开始爱上坐公交的。这样讲真是奇怪,可事情确是如此。他捱过一段漫长的孤独夜晚,那是即便电脑电视都开着也让他空虚得落泪的日子。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哪有不爱电子产品的,可严浩翔瞧见都要落泪了,它们总笑他没人陪。那样无措的可怜日子过去一年,父母亲每晚都会准备好早晚餐给他放学后吃,零花钱没留过几个。


家里有一个零钱筒,变成一个不起眼的摆设隐藏在那里。严浩翔忽然有一天看到了它,那也是他第一次试着晚上出门。去哪里,做什么,其实无从知道的。一个还不算坏的半大孩子,指望他能想出什么新奇的点子呢。严浩翔握着一把硬币站在公交车牌前面,左边忽然闪出一片冗长的光,一辆公交车进了站。


严浩翔走上去,投了币。他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但是。“管他呢,就先去吧。”他这样对自己讲。


奇怪的活动,竟这样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两年。他也曾经试过白天这样漫无目的的坐一辆车,可景色总是大不同于晚上。公交车带着一车匆忙下班后的赶路人里,唯独这样一个年轻的男生盯紧了路过的灯。车驶过十字路口,一闪而过这个城市里的形形色色,这时,如果你的目光不再聚焦,将看到更远处上高架的斜坡,一辆两辆,无数辆开着车灯的车缓慢前行。严浩翔在十七岁时和认识的朋友说,他最最喜欢看城市的夜景,要灯火通明,要繁忙松弛。


严浩翔的十七岁是这样组成的。而此刻他在这里,一个临近郊区的维修店门口,再往前走两步是一个公交车站,所以他在这里。


马嘉祺走出来,他说:“是你。”小小孩手足无措。对活动的游刃有余让严浩翔愈发胆大了,换乘了好几辆车,结果迷了路。现下已经是夜晚十点,公交车牌上写得最后一班车是十点半,严浩翔已经没有更多硬币了。他无措,没有精力让他认出早上自己好心帮助过的那个香港仔。严浩翔就这样无视了马嘉祺的招呼。


老板没能插上话,马嘉祺问他地址,一顿拉扯之下严浩翔才支吾说了个离家有段距离的商业街。马嘉祺于是打了辆出租车,自顾自的,算是还了学生仔早上的硬币人情。没想到严浩翔实在是个谨慎的,荒郊野外月黑风高,即便得知这车是为送自己而打也放不下警惕,心里头盘算着自己的内脏早就被眼前这清瘦男人拍卖了个遍。


实在话,严浩翔家住在市中心附近,马嘉祺短暂租住的酒店偏偏就在那个商业街。这才闹出了接下来一大段笑话,马嘉祺开了门叫严浩翔坐进去,自己同老板道别,意在明天下午五六点再来拿父亲的表,话还没说完,车门被车里的严浩翔一把夺过去关上,车就在二位目瞪口呆的飞扬尘土里扬长而去。


严浩翔这时候从车窗里探出了头,大喊声渐行渐远:“对不起!谢谢你!拜拜!”


又打了一辆车,马嘉祺坐在副驾驶越想越好笑。不知道是济南好笑,是济南人好笑,还是就独独这个十来岁的学生仔好笑。傍晚的济南路上车不算多,行路畅通,又是同一目的地,载着两个人的出租车很快从有段距离变成了脑袋贴屁股。学生仔一米三回头的确定后车是马嘉祺,肉眼可见的焦灼起来。


不错,就连跳车都想出来了。严浩翔不明白这人贩子怎么就盯上了自己,这骨瘦嶙峋的也卖不了几个钱啊。欲哭无泪,问地无门,眼见着车马上就暂停了,商业街里除了酒吧、便利店之外的商铺大都关了门,一片黑黝黝。严浩翔实在是瞅准了时机,这场面就是下辈子也能依稀记得。只见车渐渐停稳之际,严浩翔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车,车下面的路像是加速带,人没站稳就窜出去几米。马嘉祺后知后觉的下了车原本也没打算追,谁成想这小子看见自己下了车开始尖叫起来,“救命啊”“有人贩卖人口啊”,和坐云霄飞车喊出来战胜恐惧一个道理,一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打算。


马嘉祺这才逼不得已也跟着跑起来。还没完全运行起来的商业街一片漆黑,抬头能看到马嘉祺住的酒店楼上灯光最多,这声音要是被谁听到保不准就要报警,到时候哪怕济南是父亲的故里马嘉祺也绝不再来。


结尾自然没成荒唐事,马嘉祺和严浩翔再聊起时笑得前仰后合。那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七点多,日落西山,他们在一家面馆子里呼溜溜吃着热腾腾的面。那时候是追上了,二人挣扎之际双双扑倒在地上。马嘉祺慌乱的自我介绍:“是我啊!公交车!纪念币!”


严浩翔顿时大彻大悟,狼狈指着马嘉祺一声惊呼才终于不再折腾:“啊!纪念币!”


对,纪念币。马嘉祺笑着回忆,严浩翔倒是有些窘迫,才想起去问人家的名字。再一次见面是严浩翔有意为之,虽然马嘉祺早就说明了,那辆车不过是还了严浩翔早上的出手相救,但十七岁的小男生不会因为一点点小恩惠就要人家给这样的感恩。严浩翔带着十几二十几的零花钱现金一股脑的塞给马嘉祺,那时候是晚上六点,在荒郊野外的小小表店前面。


世界上的关系千千万,也不排除有因为感谢而成立的联系。这一来一去的感谢在当时竟没有让人觉得奇怪。马嘉祺带着这小小学生仔从荒郊野岭安全的回到城市的吵闹里面,请他吃面,和他畅谈。也许是太久没接触过这样纯血的年轻人,这样说未免太老道,可二十七和十七又是那么不同,不同的那么锐利。严浩翔在空隙里谈起自己,俨然都是挺着胸脯的模样。他是这样满意自己的十七岁,和十七岁带来的一切不安分。


马嘉祺送他回家,请他吃面,给他纪念币。小说一样的出现在严浩翔短暂的云烟成雨的濛濛世界里。他于是真心希望这份情谊延续下去:“既然你是第一次来济南,那我给你做免费导游怎么样”


严浩翔低头搅拌碗里的面汤,他不会说出自己奇怪又浪漫的小小情怀,他义正严辞的为这些装扮好成熟的词藻:“我看你也不大的样子,应该有……二十一岁!”


对,一定是的。其实马嘉祺看起来更青涩些,薄薄的皮肉裹在一副清朗的骨相上,他二十七岁时的样子和十七岁说不上更大的不同。马嘉祺默认了,悄悄笑自己狡猾。更实话说,他不在乎萍水相逢是否正确的认识自己。坏蛋成年人,冷漠平淡的成年人。但又其实,马嘉祺看着严浩翔的眼睛藏不住的期待,期待他的肯定句。


所以他说:“好吧。”


开了伐,得到肯定的严浩翔开始滔滔不绝。几年之后因为各种事情离开济南的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个恋家的,却在回忆起这一切的时候陷入哑然。家的范围这样广泛,他爱它的方式只挑选最朴素的。他炫耀道:“我的旅游攻略特别省钱!”因为这个年纪的学生仔都没什么钱,十七岁眼巴巴的想着自己的零花钱,这样想到。


到了要从面馆回到住处的时候,如果不去看手机,只看天边散了又聚的薄云,看远处星光璀璨的黑夜公路,看零零碎碎呼啸而过的车,约莫是九点左右。这时,旁边的马嘉祺打开了手机,好像是要叫车,严浩翔被迫看到了时间,9:28pm 。唔——真是个没趣的成年人!严浩翔惩罚似的扣住他点开打车软件的手,他说:“你要不要跟我走?”


时间再推到一个小时后。济南的冬风实际上柔得很,它被团山环着,又没有海风的潮湿,打着转儿的绕过人。那年是摩拜单车刚刚兴起的时候,二人裹得厚实,像两个冬夜里圆圆的球。严浩翔拍打着座椅自顾自开朗:“我请你!”


刚开始马嘉祺其实颇多抱怨,寒冬月的日子里,如若是严浩翔真的知道路也算大幸,走多了却发现他是暗戳戳跟着公交车骑呢。他不会将抱怨说出口,也做不到丢下这样一个莽撞小孩独自拍拍屁股走人,只好沉着性子骑车跟在严浩翔后头。


中国人刻进骨血里的安抚话语“来都来了”此刻就派上用场。不去仔细回忆这事究竟多么荒唐,就只是把目光放在前面那个圆脑袋上,没料到他会趁着车少人少带着笑眼回了头,“你看前面!”前面?哦,前面,一条慢慢向上倾斜的高速路,路口的旁边是风里面一个又一个的球等着过红灯,路边是一家又一家灯火尚且阑珊的店,无人打算趁着夜色就匆匆隐没,大家都在冬天里说话,小小白色热气升腾飞天。再看高架路,再看远处的高楼,像零散落下的星结伴走向更广袤的银河里。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了好多次,严浩翔最初找不到方向的慌忙,和如今找到标志性建筑后不经意提起的速度,都是这个年纪瞒不住的东西。马嘉祺就这样骑车跟在他后头,使劲一下便轻松和他并肩。严浩翔看起来好快乐,软软的发丝在风里面飘,连带着围巾也松到身后去。他指着不远处的古相建筑说,那是上世纪就在那的,叫——叫——


民生银行旧址。马嘉祺知道,父亲同他讲过,父亲小时候在这一片逗留,为了些泥瓦匠的行当,疲惫的快乐的交织在一起的回忆里,父亲提过多次。原来这楼是长这样,和他后面的高楼相比,看起来格外老实朴素,像是为了留住什么所以格格不入的矗立在这里。旁边的严浩翔还在恼自己想不起来名字,马嘉祺上手拍拍他的脑袋,先蹬车往前行去:“走咯。”


到家时以致十一点冒头,一路骑车身上便热气腾腾也觉不着寒冷。马嘉祺忘记了开始自己的抱怨和荒唐,他埋下身子在洗手池里,用水扑到自己脸上的时候,只能够想起严浩翔在自己前面快活的骑车,左摇右晃,在迷路的境遇下找到回家的路让他好不得意,嘻嘻笑着对马嘉祺大喊:“我们到家啦——”


时间骤然变幻,再看向窗外的时候是电话声响起,马嘉祺这才发觉自己有一天都没有出过门。严浩翔在电话那头催得紧,下楼见了才真切被十七岁的急吼吼扑了满怀,看他样子是丢下书包就跑了过来,羽绒服里的校服领子翻出来笨笨的一小截。


“快快快快”

马嘉祺还没来得及笑他的狼狈衣服,就被他从羽绒服内兜里掏出来的透明塑料袋逼到眼前。问,什么会让人心情大好?这是太广泛的命题,今天的好天气,一顿好吃的饭,被解决的问题,或者是一个在零下寒冬里,在一路狂奔后,依旧冒着腾腾热气的小饼。那个在严浩翔手里像个宝贝一样被缠起来的小饼,递到了马嘉祺眼前。


严浩翔介绍说,这个叫油旋儿,是济南才能吃到的特色小吃。边说着边看马嘉祺入口,小小一个饼还吃得紧张起来。也不算白费了严浩翔的一路狂奔,油旋儿还热得烫嘴,看样貌,不过是打成圈的酥脆油饼,入口倒是酥得干脆,一口下去,酥皮屑小幅度在嘴巴周围胡乱飞舞。味道是葱油香,吃不到葱花碎,叫马嘉祺说不上哪里不同,大抵是因为内里的面软的发嫩,这小小一个,也不够他再尝出更多好东西了。


一个很快吃完,马嘉祺真心实意地赞叹好吃。他想起那时还不信严浩翔说得大话——“在别处可吃不到”,可真离开了济南,竟是真的再也没吃到那样好吃的油旋儿。小饼外层套了两个店家的纸袋和一个透明塑料袋,严浩翔雀跃的表示这都是他的细心之举。好言道留作纪念,从酒店休息处的桌子上随便摸了支笔,在外层没被油渍沾染的纸袋上面签自己的名字。没水,哎呀!笔没水!严浩翔写了两笔,高呼关键时刻掉链子。


马嘉祺坐在旁边就这样看他,回味嘴里一股地地道道的北方口味,看十七岁在五分钟里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和想法上蹿下跳,心里头说不上来的暖和。


签了名的“济南老字号”纸袋被好好折成正方块塞进了马嘉祺的口袋,这事也算荒唐那一栏,马嘉祺却没想去拒绝。


今天的日程是逛一个大景点,是严浩翔引以为傲的宝贝。这话是严浩翔挺着胸脯说出来的,马嘉祺故作不以为意:“大明湖、趵突泉、千佛山?”都被严浩翔否定了,他做出一副东道主的模样,把“当地景点只有外地人才抢破头了要去”声情并茂的表现在挤眉弄眼上。


马嘉祺自然是猜到如此,但他不说,他其实也不愿意严浩翔说。大明湖那时候还要六七十一张门票钱,六七十对二十七岁是一顿饭的事,对十七岁却是游戏卡、书籍、千千万万趟开到终点站的公交车。但马嘉祺想法没到这里,他就是单纯的希望严浩翔随着自己的心意去,要荒唐,要开心的毫无道理。


就这样他才跟着严浩翔来到了公交车站,就是酒店楼下没两步路就到的车站。马嘉祺在严浩翔手做星星状的展示里又感到一阵猝不及防的荒唐。“这是我们今天的……大事件?”


“当!当!当!当!”


马嘉祺在严浩翔的推搡下满头问号的上了刚来的公交车,他原是以为这车是载他们抵达目的地的交通工具,殊不知这竟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严浩翔牵着他的衣袖上车后直奔倒数第二位双人座,慷慨的把靠窗让给了马嘉祺。“我们为什么要坐车,我们去哪”,马嘉祺没机会问出口,严浩翔低头一阵操作,把耳机塞到了马嘉祺的耳朵里。怎么会有人有这样笨拙的仪式感,要靠窗,要夜景,要听歌。彼时他已经全然忘记了严浩翔的性别和年纪,就只是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用马上被塞满的公交车厢当作背景,马嘉祺看向他时只觉得阳光普照,不知道做了什么仔细下心思的事会值得他这样开心。


是了,慢慢觉得开心是需要付出才可以得到的事情,路过的人群在用怎样的口音谈论什么琐碎都和自己无关,马嘉祺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写悲秋伤春的话,从什么时候开始反而进了琐碎的生活里。严浩翔在小声的滔滔不绝,时而沉默,时而雀跃。既来之则安之,马嘉祺被自己的包容心吓了一跳。显而易见的,在荒唐和严浩翔面前,严浩翔才是那个最大的赢家。


他于是学着严浩翔的样子,去看四周,去真的看窗外的光景。到底还是被严浩翔单曲循环的这首歌旋了进去,真是一个狡诈的美丽的陷阱。马嘉祺在这样的环境里,忽然想到了父亲对他说过的所有关于济南,他不禁陷入沉思,济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不如香港那么夜晚明亮,也不如他去过的那些城市内里繁华。父亲为何这样深爱这个城市,严浩翔又为何这样深爱这里。济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他抬头看去:现在正是放学下班的集中期,车厢里可以见到高马尾穿校服的学生们,看到二十郎当岁,看了一眼手机就笑得像青春期那样的男生,看到逗着小婴儿咯咯笑的大婶和小婴儿他那满眼充满感谢的新生妈妈的眼神。


马嘉祺又忍不住地看向严浩翔,不知道严浩翔看到的是不是这一切,还是看到其他不同的景致。而严浩翔总能在马嘉祺错开眼神之后再看回去,小心翼翼的,偷偷的,看着这个看起来并不年少的神秘人步入自己青涩的乌托邦。他快活极了,他听着歌,歌变成巨大的屏障把他和马嘉祺罩在里面,他很快就忘记了独自一个人的夜晚是什么样。


车好像行驶了很久才到了终点站,也是个偏僻地方,却不同于表店那里荒无人烟。车站附近有一个看起来格外老旧但庞大的菜市场,扑鼻而来的气味首先是鲜葱,还有在冬天里树木发出的柴味。二人都不自觉的裹紧衣服。逗留片刻,马嘉祺说:“走,我请你去吃那个”,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座红色屋顶,热闹非凡的济南家常菜菜馆映入眼帘,严浩翔笑得好欢快:“你已经青出于蓝了!”


他们是掐着点儿计算回程的时间,马嘉祺焦急地扒拉掉碗里的最后一口米饭,生怕错过公交车的最后一班。严浩翔就这么看着他,滚烫的眼神,看得他心虚。是谁在荒唐,马嘉祺懒得再想,他惊讶于自己第一个想到的是赶公交而并非打车,他的时间变得像丰收的麦粒一样多。感到充实快乐和幸福,所以马嘉祺懒得再想。


车终于来了,他们挤在狭小的公交站牌前瑟瑟发抖,气温不知为何忽然骤降,严浩翔天生白皙的皮肤被冻得发红。他们跟着零散几个人缓慢登车,反而是马嘉祺的脚步有了明显的踌躇意味。


“怎么了?”严浩翔回头看他,快乐余温尚存着些笑意,叫他快跟上。马嘉祺忽然觉得自己白白比他多出那么多的年岁,道别在这样的热里融化得灰都不剩,他动动嘴唇,冬天把他的嘴唇冻在一起:“我明天要z……”小小声的。


“下雪啦!”

菜市场出来的大婶牵着他活蹦乱跳的小孙,小孩最能看到新奇事,其实雪花像雨滴一样微妙,漫天遍野的白色小点纵然降落在这样朴实的烟火里,刹那间就消失不见了。


马嘉祺眼看着严浩翔的眼神跑到外面去,心思也去了,眼睛里变得亮堂堂,再回神是司机师傅催促他们上车,这才终于安定在座位上。严浩翔突然一个激灵,想起马嘉祺刚刚的欲言又止,于是他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哦,”马嘉祺扭头笑着看他,他说:“我又没零钱了,拿纪念币和你换行吗?”


发呆、恍神、盯着窗外陷入沉寂。马嘉祺抱着怀,手指在夹缝里悄悄捏了自己一把,痛,刺刺地痛,原来这些真的发生过,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在济南那样的小地方,自己热切的燃烧着。然后又是发呆、恍神、陷入沉寂。


“儿子,怎么去这么多天呀,感觉济南怎么样?”母亲坐在床上慢条斯理的为马嘉祺收拾行李箱,这样问他。


好端端一个问题,却把马嘉祺难住了。平日里多巧言的人,别说是去过一趟,就是没能去过,也听着父亲絮絮叨叨说了好些遍,随便回几句这事就过了。可偏偏马嘉祺张口就被脑袋里的一片混杂噎了回去。


济南怎么样?夜景、人群、乡音,严浩翔骑着车回头叫他,严浩翔开心的笑,严浩翔把耳机塞进他的耳朵里。济南怎么样?


“哎,儿子,这是什么呀”

妈妈在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色的小方块,马嘉祺凑过去,拿过来,“严浩翔”三个字因为笔没水所以发了狠劲的写,歪歪扭扭,潇潇洒洒。


“济南——”

“济南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地方。”


/


那时他们一起坐公交车,严浩翔上了车比司机还忙,拿手机,插耳机,着急的找出那首歌,生怕歌的播放会错过窗外漂亮的夜景。他也没挣得马嘉祺的同意,另一个耳机急急地塞进马嘉祺最近的那只耳朵,马嘉祺听到的时候,歌播到了音乐的最后半段,想来是严浩翔上次拔耳机时停在了那里。


歌唱到:

“这样的小城市,我不会来几次,小城市的故事,黑夜最相思”

评论(15)

热度(94)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